[KUMA出品] - 渣古前傳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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2018年6月6日,盧卡古在三比零戰勝埃及的比賽中射入一球,以三十一個入球正式成為比利時國家隊第一射手。在世界盃的征途上亦在首戰攻入兩球,第二場亦再入兩球,繼馬納當拿後首位於世界盃連續兩場賽事入多過一球的球員,氣勢一時無兩。每個球員都會為了不同的理由踢球,榮譽﹑掌聲,金錢……但對於盧卡古來說,每一場比賽都是決賽,是生死的搏鬥。因為他所背負的,除了家庭之外,更重要的是一個一生一世的承諾。

最近,盧卡古就向媒體講述了他年幼時所經歷的一切。儘管他的故事未必是最慘,最痛,但亦足夠令人反思自己所擁有的一切,是否必然呢?。

全文如下:
我很清楚記得當我得知家中已經破產時的每一個細節。我仍能想像到當時母親在望著空空如也的冰箱時所表露的神情。
那時的我只有六歲,每天都會趁學校的午休回家吃飯。我的母親每天都只會做同一份午餐:牛奶和麵包。當你是一個小孩時,你當然不會思索這背後的意義。但我猜我們最起碼能負擔起那午餐。
然後,當有一天我回到家中,走進廚房,看到母親一如往昔地在冰箱拿出牛奶。但這一次,她把牛奶和一些東西攪拌著。你知道嗎?她甚至在嘗試搖勻那「牛奶」。然後她把午餐交給我,一如以往地向我報以微笑。但我那一刻已經明白了到底正在發生甚麼。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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她正把水和牛奶混在一起。我們在整個星期都沒有足夠的金錢去維持生計。我們失去了一切的金錢。不單單是貧窮,我們破產了。
我的父親曾經是一個職業足球員1,但那時他快將告別球場,而當時所有的錢已經用完。第一樣離開我的就是有線電視。這代表不再有足球,不再有比賽,亦不再有任何訊號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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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 註1:Roger Lukaku:13年的職業生涯都在剛果和比利時踢球,曾代表剛果國家隊出戰世界盃外圍賽和非洲盃
接下來,當我晚上回到家時,所有燈都會被關上。有一次甚至兩到三個星期家中都沒有電力供應。
而當我想洗澡時,當然不會有熱水使用。那時,我的母親就會在火爐燒一壺水,然後我就用杯盛著暖水從頭澆到腳。
當時,我的母親有幾次甚至要從街上的麵包店「借」一些麵包回家。那老闆認得我和年幼的弟弟,他們就讓她在周一拿一些食物回家,然後在周五才一次清算。
我知道我們在苦苦掙扎中,但當看到她把水混進牛奶的那一刻。我知道一切都完了,你明白這代表甚麼嗎?這就是我們要過的日子。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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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沒有說些甚麼,我不希望她感到有壓力。我就靜靜地吃完我的午餐。我發誓,那刻就像有人突然在我耳邊打了一個響指,要我清醒過來。在那一天,我對自己許了一個承諾。我清楚知道我必須要做些甚麼,我將要去做些甚麼。
我不能夠讓我的母親這樣活下去。
不、不、不,我不能接受。
每個球迷都喜歡談論球員的思想有多強大。好,那麼我就會成為你們所見過最強大的人。因為我清楚記得在漆黑中如何和弟弟,母親坐在一起祈禱,在禱詞說出我們所想,所求,和所相信的…...
我知道我會做到想做的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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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盧卡古暗自發的誓,就是要許他的家人一個美好的未來。
我暗自把這個承諾收在心裡一段日子。但有一天,當我從學校回家,發現我的母親流下了悲傷的淚水。我終於對她說:媽,一切都會改變的,你會看到那一天。我很快就會去為安德列治踢球。我們會好起來的。你不用再擔心甚麼。
當時我六歲,我去問父親:
「我甚麼時候才能踢上職業足球?」.
「十六歲。」
「好,那就十六歲。」
必須要作出改變,這一切要到此為止。
讓我告訴你一件事——我踢的每一場比賽,對我來說都是決賽。當我在公園踢球,那是場決賽;當我在學校的小休時踢球,那亦是場決賽。我是認真的。我曾經每次射球都像要踢破皮球似的用力。我沒有按著R1,這不是精準射門2。我沒有FIFA,沒有Playstation。我不是在鬧著玩。我就是要你的命。 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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註2:精準射門,遊戲FIFA中的一種射門技巧,追求弧度而非力度
當我開始長高,一些老師和家長都會對我抱有疑問。我永遠不會忘記第一次聽到人們問我:你今年幾歲?你在哪一年出生?我心想,甚麼?你認真嗎? 


當我十一歲的時候,我在皇家利爾斯的青年隊踢球。對方其中一個家長直接走過來,嘗試阻止我出場。他像在說:他多大了?他的身分證呢?他來自哪裡?
我心想,我來自哪裡?我在安特衛普出生。我來自比利時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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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的父親不在那裡,因為他沒有一輛車去參加作客比賽。我只可以自己面對,我要為自己證明清白。我在袋中翻出並展出我的身分證,那些家長就不斷傳遞檢閱,我記得那一刻感到體內的血液正全身到處奔走…...我想:噢,現在我更加想殺掉你們的兒子。準備好載你們哭著的兒子走吧。我曾經想殺了他,但現在…...
我要摧毀他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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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想成為比利時史上最好的球員。這是我的目標。不要好,不要很好,我要的是最好。我在比賽中帶著憤怒踢球,這因為許多東西…...因為有老鼠在我的家中跑來跑去…...因為我不能看歐聯比賽…...亦因為其他家長以前看我的目光。 
我有著一個使命。
當我十二歲的時候,我在三十四場比賽中轟入七十六球。
我所有的入球都是穿著我父親的球鞋攻入的。當我們的腳一樣大時,我們開始就分享著使用。
有一天,我的外公打電話給我。他是我生命中其中一個很重要的人,他是我和剛果——父母親的故鄉,連結起來的橋樑。我在電話中跟他說:我在球隊做得很好。我射入了七十六球,我們贏得了聯賽冠軍,大球會都在關注我。
在平時,他通常會想聽我在足球遇上的事。但這一次卻很奇怪,他說:「 Rom,聽起來很不錯。但今次你可否幫我一個忙。」
「當然,是甚麼忙?」
「可不可以請你照顧好我的女兒?」
我當時感到十分困惑,不明白外公的用意是甚麼
「媽?我們過得很好。一切OK。」
「不。答應我。你能否答應我?照顧好我的女兒。替我照顧她,可以嗎?」
「當然可以,我知道了。我答應你。」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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五天後,他永遠離開了我們。我亦明白到他那番說話真正的用意。
每每想起他總令我感到很傷心,我很希望他能夠多等四年,看見我為安德列治上陣的身影。看見我遵守了那個承諾。看見一切都十分順利。
我和母親說過我會在十六歲時做到這一切。我遲了十一天。
 


2009年5月24日
比甲聯賽季後賽決賽——安德列治對標準列治
這是我生命中最瘋狂的一日。但我們先回到較早的時間。因為在賽季始初,我在U19梯隊沒有太多上陣機會,教練要我留在板凳席。我想:如果我要在U19空坐板凳,我為甚麼要和你在十六歲生日時簽訂職業合同。
所以我和教練打了個賭。
「我向你保證,只要你讓我上陣,在十二月前我能夠攻入二十五球。」
他笑起來,就在我面前大笑起來。
「來打賭吧。」
「OK,但如果你不能射入二十五球,你就要回到後備席。」
「好,但我贏了的話。你就要洗乾淨所有來往訓練場地和住所的小巴。」
「Deal」
「多加一樣,你要每天為隊員做熱香餅。」
「沒問題。」
這是那個人一生中做過最愚蠢的打賭。
十一月前我就攻入了二十五球。我們在聖誕節前就已經在吃熱香餅了。
很明顯,他上了寶貴的一課。你不能和一個充滿飢餓感的男孩瞎鬧。
我和安德列治在五月十三日——我的生日當天簽約。那天我直接去了買最新的FIFA和有線電視合約。那時接近季尾,我就在家中放鬆一下。但那年的比利時聯賽十分瘋狂,安德列治和標準列治並列榜首,所以那一年有一個季後賽決定冠軍歸屬。
在第一循環,我就像一個球迷在電視前看球。
在第二循環前一天,我收到一個來自預備隊教練的電話。
「Hello?」
「Rom,你正在做甚麼。」 
「正想去公園踢球。」
「不,不,不。馬上收拾好行李。」
「我做了甚麼了嗎?」
「不,不,不。你要馬上到達主場館。一隊現在需要你。」
「甚麼?我!?」
「對,是你。現在就過來。」
我馬上奔至我父親的睡房:「快點起來,我們要出發了。」
「甚麼?去哪兒?」
「安德列治。」
我永遠不會忘記我到達球場後,馬上跑到更衣室,那兒的員工問:「小子,你想要哪個號碼?」 
「給我10號。」
哈哈,我猜那時我太年輕,不懂得害怕的感覺。
「預備隊球員要穿30 號以上。」
「OK,三加六等於九,這是個蠻不錯的號碼,我就要 36號吧。」
在酒店的那一夜,一線隊的球員在晚餐時都要我為他們高歌一曲。我甚至已記不起我選了甚麼歌,腦袋一片空白。
第二天早上,我的朋友們來到我家門前找我一起踢球。但我的母親卻說我在外面踢球中。
「在哪兒?」
「在決賽中。」
我們在球場下了大巴,每個球員都穿著酷酷的西裝。除了我——我下車時正穿著一套很不得體的運動服,而所有電視攝影機都在拍我的臉。要走到更衣室可能只有三百米的距離,三分鐘的路程而已。但當我走進更衣室,我的電話就開始響個不停。所有人都在電視上看到我。我在那短短三分鐘就收到了二十五個短訊。我的朋友都嗨翻了。
「兄弟?!為甚麼你可以參與比賽?!」
「Rom,究竟發生了甚麼?為何你在電視裡出現?」
我只回覆了我最好的朋友:「兄弟,我不知道我會不會上場。我甚至不知道發生了甚麼。你繼續留意比賽就好。」
在63分鐘,領隊決定換我上場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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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在安德列治的草地上奔馳,那一天——我只有十六歲零十一日大。
我們輸掉了決賽,但我已經像置身天堂一般。我履行了對母親和外公的承諾。那一刻,我知道我們已經踏上了一條康莊大道。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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接下來那一季,我同時在歐霸賽場和最後一年的高中試場往來。我已經習慣了帶個大袋回校上課,這讓我可以及時上到中午時的專機。我們最終贏下了比甲聯賽冠軍,我亦在年度非洲球員的競選中排行第二。這是何等…瘋狂的一年呀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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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一直預見著這一切的發生,但我從未想過來得那麼快。突然間,媒體開始把我捧上天,對我投放各種各樣的期待,特別是在國家隊時的表現。但我始終在國家隊踢得載浮載沉,我也不知道原因,它就總是不太順利。
但別緊張,我只有十八,九歲而已。
當一切順利時,報紙稱呼我為——比利時中鋒,盧卡古。
當諸事不順時,他們就稱我為——剛果裔比利時中鋒,盧卡古。
如果你不喜歡我的踢球風格,我沒所謂。但我在這片土地出生。我在安特衛普,列日,布魯塞爾成長。我的夢想就是為安德列治踢球。我希望成為甘賓尼那樣的球員。每句句子,我可以用法文開頭,用俄文完結。我亦可以說一些西班牙文,葡萄牙文和林格拉語3,視乎我們身處的社區。但我——
是一個比利時人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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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註3:在剛果民主共和國廣泛使用的語言
我們都是比利時人。這正是這個國家的過人之處。
我不知道為何我的國家裡,有人希望我失敗。當我在車路士無法上場時,我聽到他們的笑聲。當我被租到西布朗時,我又再次聽到他們的笑聲。
但我不介意。那些人沒有和我一起經歷用水送麥片的日子。沒有和我一起經歷一無所有的日子。他們從來沒有真正了解過我。
告訴你一件小趣事。在小時候家裡負擔不起有線電視的帳單,我錯過了整整十年的歐聯賽事。當我回到學校,所有小孩都在討論決賽的內容,而我卻如在夢中摸不著頭腦。我記得在02年,皇馬對利華古遜,每個人都在講:「我的天!那個窩利入球!」
我卻要裝作明白他們在說些甚麼。兩個星期後,我們在上電腦課時,我的朋友把入球片段下載了下來,我才終於看到施丹用左腳把球送進網窩。
那個暑假,我去了他的家一睹朗拿度在世界盃決賽的身影。而那場比賽以外的賽事,就只能成為我在同學口中聽到的故事。
哈,我還記得2002年時,我的鞋子穿了兩個大破洞。.
十二年後,我代表比利時出戰世界盃。  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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而現在我卻要去參加另一場世界盃,你知道嗎?我希望記下這次旅程的所有有趣時光。在壓力和戲劇性下,人生真的顯得太短。其他人可以永遠對我們,對我侃侃而談。
你要知道,當我們還是小孩時,甚至不能負擔在電視上看到亨利踢球。現在我在國家隊卻每天都能在他身上學習。我站在一個傳奇身旁,和他面對面,聽著他指導我怎樣找到入攝的空位,就像他當年所做的一樣。亨利可能是這世上唯一一個比我看得更多足球比賽的人。我們會為一切來辯論。我們甚至會坐下為德乙的一場比賽爭論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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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「所有比利時球員都希望學到一些東西。我稱呼盧卡古為『The Lawyer』。他會討論一切有關足球的事情,即使是他的襪子。 這一點十分重要,因為現在的年青球員都對這些沒有足夠的關心。盧卡古要進步的地方?所有東西都雖要做得更好。但他仍年輕,會持續地進步下去。」——亨利,2017年
我和他的對話就像「Thierry,你有沒有研究杜塞道夫的建隊策略。」
他就會答:「別傻了,當然有。」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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這對我來說就是全世界最酷的事。
我真的很想,很想我的外公能見證這一切。
我不是在談論英超,
不是曼聯,
不是歐聯,
亦不是世界盃。
我並不是說這些事。
我只想他能看到我現在的人生,擁有的一切。我希望我可以和他再通一次電話,讓我可以把一切告訴他…….
「你看到嗎?我就跟你約好了。你的女兒一切安好,家裡再沒有老鼠,我們不再需要睡在地板上,這裡再不充斥著壓力。我們過得很好,真的很好……」
「他們不需要再去查閱我的身分證了。他們知道我的名字。」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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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——— Romelu Lukaku